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 9 章

關燈
第 9 章

天邊的白,透了些。撕開了雲層內裏的樣子。但卻依舊不見陽光,今天大概率是個陰沈的冬季。

趙薇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臉頰已經落了兩道清淚。

李燦辰聽見鼻子啜泣的聲音,他才從她手上移開視線,看著她。清晨濕冷的風,卷起他額前的劉海。兩道英眉輕蹙,逆著光。桃花眼裏的光澤頓時攏在了黑潭裏。

聞不可見,眼波疾疾不平。

他心頭不由軟了幾分,以為她面皮薄,被他剛剛那幾句話,給說教哭了。

清澈的聲音,有了波紋,“怎麽了?”

趙薇然從他的話裏,斷開了先前太過遏抑的情緒裏。她猛地收了聲,眼睛上身瞟了一下。又側過臉,悶悶地說著,話全部含在了喉嚨裏:“風大,給吹的。”

腦子很僵硬,全部被密密麻麻的思緒啃噬,她已經絲毫不記得這個理由,她已經說過一遍了。

女孩紅腫的內眼角,鼻子也是哭過的紅,怎麽也騙不過他。

他話裏的聲音,不似平常的淺淡,連桃花眼都全全闔開了,“到底怎麽了?”

最貼近心裏的那份隱秘而又每每鞭笞她的陳舊往事,她不想再提,準備搪塞過去,“就是沙眼,風吹就很容易落淚的那種。”

她現在有點慶幸自己學醫了,編出的謊言也有理有據,即使被追問,也能心如止水,臉不紅心不跳地搬出一大堆醫學知識。

可她沒料想到男人的舉動。

他凝神看著她,眼裏有幾分認真,“你的聲音在顫抖,而且你剛剛已經說過這個理由了。”

被親自揭開了心裏的傷疤,眼底的酸澀又再度湧上來。她拼命忍住,擡著頭,倔強又固執,不讓他看見她這樣的一面。她頭擡得高高的。

然後,眼淚還是不爭氣地,對抗不了世界本就客觀存在的重力,狠狠滑了下來。就猶如,她一直都克服不了十幾年前那個夏日,一遍又一遍在夢裏,現實裏向她磨刀霍霍。

情緒厚重到了心裏已經裝不下的程度。她也沒想到自己會跟僅僅幾面之緣的男人,說起那最沈重可怖的傷痕,她覺得自己可能瘋了。

她忍不住說起:“還記得剛剛的銀絲卷兒嗎?”

李燦辰定定地半蹲在那,一只腳撐著,另一只腳半彎著。他棱角分明,下顎線一向總給人攻擊的感覺,此刻也軟了下了,他溫溫地看著她。

無聲的安慰。

她聲音抖動得厲害,說話也斷斷續續的,她可能並不想解釋一件事,只是想傾訴掉心裏的洪荒。

“我也有一個朋友,他也...不愛吃皮兒...”她眼裏浸滿了血絲,說話沒有邏輯,“可是...我把他弄丟了。”

胸腔裏的氣,讓她打嗝不止,言語哽咽著:“我...這十幾年都活在了痛苦和煎熬裏。我很後悔....如果當初我不那麽...調皮--”

她啜泣得厲害,鼻子也堵了,話裏蒙蒙的,好像也一起堵住了男人的心緒。

“--這一切悲劇是不是就可以避免了。”

她情緒波動很大,背都在抽泣聲裏,一顫一顫的,像是被淚雨重重打濕的翅膀,遲遲沒有迎接到熱陽漫天。

李燦辰沒有安慰人的經驗,他從懷裏揣出一張四四方方的手巾,平滑舒服的紋理,簡潔的淺灰格紋。爾後,遞給了趙薇然。

她哭有些失控,手上也失了溫,冰涼得厲害,在接觸的那一剎那,穿過男人手背的肌膚,直直透沁進了他的內心柔軟。

他清新的聲音,磁磁的,有點像安慰小孩子一樣,“然後呢?”

哭過,說過。心裏好受一些了,趙薇然臉頰上的充血,也消退了一些。她覺得自己有些失態,轉過背來,鼻子堵得難受。

她鼻音很重:“你別看我。”

隨後,她拿手帕撫在鼻尖,狠狠吐氣了又吸氣,隨後擤了鼻涕。鼻涕充了氣體,鼓成一個大泡長在了她小小的鼻孔邊。她又往前吹了點起,鼻涕泡破了。

她很在意地將手巾弄臟的那面疊了起來,隨後藏進了兜裏。這才重新轉過臉看著他。

趙薇然想給自己找個臺階下,“我剛剛是不是很醜?”

李燦辰:“沒有。”

剛剛女孩的模樣,激起了他很久不曾軟過的樣子,他聲音有些不經意的暖,“若是對當年自己無意釀造的錯誤,那為什麽不試著去補救呢?”

趙薇然掐了掐眉心,頭有些痛,聲音很沒有張力,只能浮在她嘴邊,“若是能補救,那就好了。”

她擡眸對著那雙桃花眼,似乎想透過那雙眼睛,翻越記憶的枷鎖,重新看著當年的小男孩。

趙薇然捏著桑:“這世界沒有如果,也沒有後悔藥。每當我想過好當下,放下他的時候。一切就又開始無休止地循壞在我的夢裏。”

李燦辰不能做到感同身受,只能無聲陪在一側。

天越來越亮了,雲層厚重,今天是白光無陽的一天。耳邊的風聲徐徐停停,夾雜著越來越近的人聲嘈雜聲。

劇組其他工作人員,趕了點,齊齊往這邊走過來了。上次患病的男生,身邊是陪著他的女朋友。兩人目無旁人地手牽著手,昔昔相惜著。路上,有說有笑的。

另一邊孤身的劉導,帖著個大肚腩,慢悠悠走在那對情侶的旁邊,朝旁邊打趣道:“一大早就撒狗糧,你們幫小年輕的,不害臊啊。”

這聲音也落進了此刻兩人的耳朵裏。趙薇然緊了緊神,緩緩站了起來,兩手作面迅速抹了抹眼睛,對眼前人說:“剛剛我的失態,希望你能裝作失憶。”

而後像是驚慌的小兔子,踱著小碎步離開了。

-

天未晴,夜未迎。快臨近中午的時候,趙薇然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份劇本,也有可能是唯一一份。

劉導笑得滿心燦爛,不敢相信趙薇然昨夜就到了。還一個勁兒地誇她,有上進心,富有契約精神。他激動得連忙叫人給趙薇然把那間屋子收拾出來了,裏外幹幹凈凈,連犄角旮旯都沒放過。

趙薇然一天的心情,早就被上午的“銀絲卷”烙上了記號,她沒了往日拿捏恰好的周旋。

她有氣無聲地說,“劉導,你客氣了。”

劉導看出她臉上的蒼白,笑意也終於止住了,“小趙啊,你這是生病了?”

自打上回,趙薇然主動暢心暢意地提,彼此之間不要太過客氣,一直加您之類的敬詞後,劉導就喜歡稱她為小趙了。這稱呼也合理,畢竟劉導也是40好幾歲的人了,大她好幾個年回。

趙薇然聲音弱著,不著痕跡說著慌:“昨晚12點才到,沒睡好。加上早上受了風可能有點感冒發燒了吧。”

劉導關心著:“你們這些小娃娃就是太瘦了,體質弱得跟林黛玉一個樣兒,稍微吹風受個寒就倒下來,這哪能行啊?你以後要吃拍戲這碗飯了,通宵熬夜那是常有的事兒。”

趙薇然連辯解的力氣都沒有了,心裏那處還空著難受。

她木然點點頭,靈氣的眼眸也暗淡無光。

長輩對晚輩的寒暄關心就此結束,劉導把話題切到了正軌上,“小趙啊,這劇本你先拿著,裏面你的那部分我都拿記號筆標好了。本來今天我尋思著,抽空給你講一下走位,對戲等拍戲你需要的知識,但你病了,你今天有力氣就看看臺詞吧。”

趙薇然伸出右手接過,心裏的煩重情緒,全權讓她遺落或者無從餘力去關系右手的燙傷。直到劇本的厚重,擦過手背,那火辣像針刺,像刀削骨。

疼得她嘶出了聲。

劉導瞥見那右手背上,白皙嬌嫩的皮膚,露出可怖的紅。

“你這怎麽感冒發燒還加燙傷啊?多大的人了,要學會照顧自己啊。”劉導又問,“怎麽燙到的啊?”

趙薇然無力搖搖頭,“不礙事,早上喝豆漿時,不小心打翻了。”她整個思緒都呆呆的,難以調動身上的活力,現在她只想找個地方,靜一會兒。

雖然她已經快靜了一上午了。

劉導看她這病慌慌的樣子,就準她回去休息了。

趙薇然肩膀一松,吐了口氣。但心裏還是很沈,可今天早上她明明已經把那快要逼瘋她的情緒,第一次坦白給除陳明明以外的人。為什麽還是如此頭痛欲裂,臟腑碎掉的痛?

這天她在床上躺了很久,什麽時候睡昏過去的,她不知道。夢裏又是那些,她不想憶起的心酸過往,纏著她鬧著她。很多夢境碎片,她已經無法分清,是真實發生過的曾經還是她愧疚的臆想。

黑夜攀上了天空,沒有星辰,只是入目的黑。今天的夜,常見的雲朵也不曾飄在上面。

手機鈴聲解救了她的沈睡。她如獲大赦地在床上躺了好半晌,才找回呼吸的節奏。

接起電話。她疲倦地在手機邊說起,“餵。”嘴裏說了話,眼睛還是閉著的。

陳明明聲音在那頭響起,她身邊是戶外的冷冽狂風,腳戰栗個不停,嘴唇都烏紫了,“謝天謝地,你終於接電話了,沒讓我凍死在外面。”

趙薇然聽見陳明明那邊的旁音傳來幾聲狗吠。狂野的風永遠是那麽囂張。

她驚愕道,“你來雲草村了?”

陳明明聲音都在發抖,“你什麽記性啊,昨晚,我就說了我今天要來啊。我站在這快1個小時了,劇組工作人員不讓我進,說讓你親自來接,我的個天。你快來,再不來,我就真的凍死異鄉了,等你來給我收骨了。”

趙薇然心裏的沈悶感,在這焦急慌亂間,被擠占了些出去。她有些慶幸,雖然閨蜜凍著有些不太厚道。

她穿上外套,又另外拿了一個熱水袋,每次她姨媽到訪,痛經時,必備的法寶。

接到陳明明時,她快感動哭了,眼淚鼻涕蹭她一身。守門的工作人員對她們微微頷首,表示歉意。這是他的本職工作,規矩不能破。

趙薇然通情達理地點了點頭。

隨後,將充好電的熱水袋往她懷裏一丟。

“真好,是真閨蜜,不是碎料姐妹花。”陳明明抱著懷裏的暖水袋,感慨著。

陳明明拿的東西並不少,一個手提紙袋,裏面裝得鼓鼓的。趙薇然接過,最表面的是她的褪黑素,滿滿的七八瓶。她明明記得床邊就只剩一瓶了,想來陳明明太擔心她,又自己去藥店買了各色各樣助眠的東西。

藥瓶下面是一些床單被套。她上次走得很急,這些都沒有帶。趙薇然睡眠不好,又很愛認床,只有熟悉的床被才能緩解一些失眠的痛楚。

今夜的風,比往日寒涼刺骨了些。兩人踩在院落石塊路上。小石子蹦得很遠,劃過一個直直的弧度。

走近她那間屋舍時,趙薇然有意看了眼隔壁。窗戶透著暖黃光,檐廊外的白熾燈沒有開,黑漆漆一片。房間的淡光,映射在屋檐下的板底,留下了淺薄的斑影。

屋內暖和,陳明明坐在床邊,“你今天一整天都還好吧?昨晚做那個夢了嗎?”

趙薇然在陳明明這兒,是搪塞不了的,她任何的插科打諢瞞不過七年之交的感情。除非是她故意不揭起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